小说 | 荒芜星球

男人恢复了意识,发现情况并不乐观。

三小时前,他驾驶的飞船被发现有着严重的推进器故障,被迫降落在这个毫无生机的星球上。迫降的过程非常简单粗暴,飞船就像一颗石子打水漂一样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,弹起又落下,留下一长串痕迹。虽然迫降时男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,可是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,于是他陷入了昏迷。

飞船自动检测报告显示表面有几处致命的破损,如果无法修复,飞船甚至无法升空。所幸的是,这些问题他都能解决。

“开工吧。”男人自言自语道。

他换上了笨重的宇航服,带着工具走出了飞船,才在如此近的距离中看清这个世界的模样。灰白色的岩石与砂砾在脚下堆积,没有植被,没有水,没有大气,漆黑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亮光。看到这幅场面,他莫名想起从前看到的一位画家所画的画,那幅画只是一张黑纸,在一个角落上点了一个小白点。孤独(Alone)——那幅画是这么命名的。

孤独。男人在心中默念这个单词,笑了笑。他从未觉得这个词有多沉重,相反,他喜欢孤身一人的感觉。

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中,他可能是第一个在这个星球降落的人,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到达这个星球的人。运气好的话,他大概只需要六个小时就能离开这儿;运气不好的话,大概能待三个月——直到他饿死在这儿。当然这事儿不太可能,除非在维修飞船的过程中出现意外。

飞船表面的一圈应急灯光照亮了四周区域,男人就在飞船外走着,不断地隐入黑暗,复而进入光明,向着最近的一个故障点走去。可是这短短的几十米,他走的如此漫长。像是冥冥之中上帝故意拉长了这段距离,他不知道走过多少个应急灯,不知进入多少个阴影中。内心有一丝慌乱,可仪器显示故障点仍在前方,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走着。

最后一次从黑暗中走出,他终于到达了故障点,可是面前不是冰冷的飞船外壳,是他所熟悉的早餐店,他的妻子和西装革履的他正坐在他们固定的座位上吃着早饭。妻子的胃口一直不大,盘子中的面包只吃了一半;而另一个他正狼吞虎咽地吃着,时不时地接过妻子递过来的牛奶和纸巾。

这不像是一次正常的早餐,妻子面色凝重,一言不发,右手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,那是他们的婚戒。西装革履的他也只顾着吃饭,没有跟妻子说一句话。

“快点,你该走了。”妻子终于发话了,对着那个吃着饭的他说道。

那个他愣了一下,看了一眼正在一旁旁观的自己,一脸窘迫地说: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他看着餐盘,伸出双手比划着,不知道是对妻子说还是对他自己说,后半句被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
妻子叹了口气,扭过头,对着身着宇航服的他说:“快点,你该走了。”

你在说我吗?男人环顾了四周,想确定妻子说的是他,而不是其他人。

“你该走了。”妻子重复了一句,语气是那么的威严,无法抗拒。男人觉得这句话好像有别的意思,正想开口问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。

画面在拉远,像是被人拖着往后飞驰,男人在离那个早餐店越来越远。早餐店里,妻子正看着自己,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无奈,他不理解。他想回去,回到那个场景,可是身体使不上劲。

睁开眼,他发觉自己躺在飞船的驾驶位上,飞船面板显示着表面的破损。

原来一切都是个梦。男人笑了笑。他已经很久没见他的妻子了,久到他已经忘了曾经的热恋,忘了他们在一起的一切。

随后他愣住了,在早餐店的场景不是梦,那是他所经历过的场景。那个早上,他和他的妻子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。似乎就是在那之后,他和她分开了。他想知道为什么,可是记忆却像是给他开了个玩笑,怎么都想不起来。

他有些恍惚。

看着面板上闪烁的飞船破损点,他用手指一边点一边数着故障点。

一个,两个,三个……七个,八个……

面板上只有八个红点,他看着这八个点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想了想。男人敲了敲脑袋,明白了:

他是第九个。

(完)


后记

这篇文章写于2016年2月份。

我记得那段时间经常做梦,大多数梦境带着孤独感和空旷美​。这篇《荒芜星球》就来自其中的一个梦。

我有时候会想当我独自进入太空时,我也会像1900逃离陆地一般地抗拒太空。​未知的世界有太多不可控。

但是梦中的这个男人还是毅然决然地踏上了​征程,甚至告别了​妻子。我想,他和妻子做的重要的事情,大概是离婚​。离开熟悉的星球,可能一辈子都会​漂浮在太空中。或者当他终于回到地球以后,根据相对论,自己刚过壮年,妻子却垂垂老矣。他不愿对方的​大好青春年华因为他们婚约的束缚而被白白浪费,离婚对妻子而言是最好的选择。

​如同春节奋战在防疫前线的医生和警察们,那些将事业奉献给人类的职业,有时候必须舍弃儿女情长。

他们是​伟大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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